一、论西事札子

（宋）范仲淹

臣闻兵家之事，在先观虚实之势，实则避之，虚则攻之。今缘边城塞，有五七分之备，而关中之备，无二三分。若昊贼知我虚实，比先胁边城，不出战，则深入，乘关中之虚，小城可破，大城可围。或东阻潼关，隔两川贡赋。缘边懦将，不能坚守，则朝廷不能高枕矣。为今之计，莫若且严边城，使永久可守；实关内，使无虚可乘。西则彬彬凤翔，为环庆源渭之声援；北则同州河中府，扼富延之要害；东则陕府华州，据黄河潼关之险；中则永兴为都会之府，各须屯兵三二万人。若寇至，使边城清野，关中稍实，岂敢深入。复命五路修攻取之备，张其军声，分彼贼势，使弓马之劲无所施，牛羊之货无所集，三二年间，彼目困弱，待其众心离叛，自有间隙，则行天讨，此朝廷之上策也。又闻，边臣多请五路入讨，臣窃计之恐未可以轻举也。太宗朝以宿将精兵北伐西讨，艰难岁月，终未收复。缘大军之行，粮车甲乘，动弥百里，敌骑轻捷，邀击前后，乘风扬沙，一日数出，进不可前，退未可息，水泉不得饮，沙漠无所获，此所以无功而有患也。况今承平岁久，中原无宿将精兵，一旦兴深入之谋，击难制之敌，臣以国之安危未可知也。然则汉唐之时，能拓疆万里者，盖当时受任与今不同，既委之于兵，又与之税赋，而不求速效。故养猛士，延谋客，日练月计，以待其隙，进不俟朝廷之命，退不观有司之责，观便乘胜，如李牧之守边，可谓善破敌者，惟陛下深计缓图之。

二、言陈述古札子（治平二年正月）

（宋）司马光

臣窃闻陕西都转运使陈述古昨因巡边，妄奏称：边鄙宁静，不足为虑。后因权泾原路经略司事，闻副总管刘几称：西人点集，将谋入寇，请出兵防御。述古恐与前奏相速，因此怒几奏，称不协军情，张皇生事，擅移几知凤翔府。数日之间，西人果大举犯边，杀掠弓箭手及熟户蕃部，述古亦不即时发兵救援，致陷没数千户。近者虽知朝廷已差台官勘述古罪状，然窃闻所坐止于扩军擅移刘几及奏状有不实之处，若以文吏议之，罪不至重，若以国计言之，为害实深。何则国家承平日久，人不习战，虽屯戍之兵，亦临敌难用，唯弓箭手及熟户蕃部，皆生长边陲，习山川道路，知西人情伪，材气勇悍，不惧战斗，从来国家赖之以为藩蔽。今述古知西人欲来侵扰，而自避翻覆之辜，顺成欺罔之谋，抑遏将官不许救护，遂以数千户生民委于虎口，使父子流离，骨肉涂炭，岂惟已陷没者，深可哀痛。臣恐自今以后，诸路弓箭手，皆不敢于极边居止，熟户蕃部皆有叛国从贼之心。以此观之，其害岂小哉！况述古出于门荫，材气庸鄙。自历官以来，所至之处，纵恣胸臆，残虐吏民，不愿宪典，轻侮王命，骄暴狠狡，天下共知，屡会坐事，黜降旋复收用，叨窃名位，一朝至此，诚过其分，量故夭夺之魄，举措乖谬，骇人视听，陷败民命，挫辱国威，内外之人，无不愤疾。臣闻舜诛四凶，而天下服，如述古平生所为，亦可以谓之凶人矣，陛下纵不欲明加斧钺，以谢边民，亦当投之荒裔，以御魑魅，庶使封疆之臣，少加警惧，取进止。

三、论麟州事宜札子

（宋）欧阳修

臣昨奉圣旨，至河东与明镐商量麟州事缘。臣未到间，镐已先有奏议，寻再准枢密院札子备录。镐等所奏，令臣更切，同共从长相度，臣遂亲至河外，相度利害，与明镐等再行商议，乞那减兵马人数，可以粗减兵费，已具连署奏闻。此外，臣别有短见，合尽条陈其利害措置之说，列为四议如后：一曰，辩众说。臣窃详前后，臣僚起请其说有四：或欲废为寨名；或欲移近河次；或欲抽兵马以减省馈运；或欲添城堡以招揖蕃汉。然废为寨，而不能减兵，则不若不废。苟能减兵而省费，则利害？为州，其城堡高完，地形高峻，乃是天设之险，可守而不可攻。其至黄河与府州，各绕百余里，若徙之河次，不过移得五七十里之近，而弃易守难攻之天险。以此而言，移废二说，未见其可。至如抽减兵马，诚是边议之一端，然兵宙冗不独麟州，大弊乃在五寨。若只减麟州而不减五寨，与不减同。凡招揖蕃汉之民，最为实边之本，然非朝廷一时可自为，必须委付边臣，许其久任，渐推恩信，不限岁年，使得失不系于朝廷之急，而营揖如其家事之专，方可收其远效，非二年一替之吏所能为也。臣谓减兵添堡之说，近之而未得其要。二曰，较存废。今河外之兵，除分休外，尚及二万，大抵尽河东二十州军，以瞻二州五寨，为河东数百边户，而竭数百万民财，贼虽不来，吾以自困，使贼得不战疲人之策，而我有残民歉怨之劳。以此而思，则似可废，然未知可存之利。今二州五寨，虽云空守无人之境，然贼亦未敢据吾地，是尚能斥贼于二三百里外。若麟州一议移废，则五寨势亦难存，兀尔府州，便为孤垒，而自守不暇，是贼可以入据我城堡，耕牧我土田，夹河对岸为其巢穴。今贼在数百里外，沿河尚费于防秋，若使夹岸相望，则泛舟践冰，终岁常忧，寇至沿河内郡尽为边戌，以此而虑，则不可不存，然须得存之之术。三曰，减寨卒。臣勘会庆历三年一年用度，麟州用粮七万余石，草二十一万余束；五寨用粮一十四万余石，草四十万余束，其费倍于麟州。于一百二十五里之地，列此五寨，除分兵歇泊外，尚有七千五百人别用，二千五百人负粮，又有并、忻等十州军百姓输纳，外及商旅入中往来，其冗长劳费，不可胜言。逐塞不过三五十骑，巡卓伏路，其余坐无所为。盖初建五寨之时，本不如此，寨兵各有定数，建宁置一千五百人，其余四寨各止三百至五百，今之冗数，并是后来增添。臣为今事，宜稍缓，不比建寨之初，然且约旧数尚不至冗费。臣请只于建宁留一千人，置一都巡检，其镇川、中堠、百胜三寨，各留五百，其余寨兵，所减者屯于清寨堡，以一都巡检领之。缘此堡最在近东，隔河便是保德军，屯兵可以就保德军请粮，则不烦输运，过河供馈。若平日路人宿食，诸寨五百之卒，巡卓有余。或些小马贼，由建宁之兵，可以御捍；若贼数稍多，则清寨之兵，不失应援。盖都不运送百里之内，非是减军，但那移就食而已。如此，则河外省费力可纾。四曰，委土豪。今议麟州者，存之则困河东，弃之则失河外，若欲两全而不失，莫若择一土豪，委之自守麟州坚险，与兵两千，其守足矣。况所谓土豪者，乃其材勇独出一方，威名既着，敌所畏服，又能谙敌情。凡于战守，不至乖谋。若委以一州，由自视州如家，系己休戚，其战自勇，其守自坚。又其既是土人，与其风俗情接，人赖其勇，亦喜附之。由蕃汉之民，可使渐自招集，是外能捍贼而战守，内可揖民以实边，省费减兵无所不便，比于命吏而往，凡事仰给于朝廷，利害百倍也。必用土豪，非王吉不可。吉见在建宁寨，蕃汉依吉而耕于寨侧者，已三百家。其材勇则已知名，况其官序，自可知州，一二年间，视其后效。苟能善守，则可世任之，使长为捍边之守。右臣所陈，乃是大计，伏望圣慈，特赐裁择，若可以施行，则纾民减费之事，容臣续具例，取进止。

四、言边事

（宋）宋琪

臣顷任延川节度判官，经涉五年未尝身造夷落，然虽今蕃落将和断公事，岁无虚月；蕃部之事，熟于闻听，大约党项吐蕃风俗相类，其帐族有生户熟户，接连汉界，入州城者谓之熟户；居深山远，横过寇略者为之生户。其俗多有世仇，不相来往，遇有战斗，则同恶相济，传箭相率，其从如流。虽个有鞍甲，而无魁首统摄。并皆散漫山川，居常不以为患。党项界东至河西银夏，西至灵盐，南距富延，北连丰会，厥上多荒隙，是前汉呼韩邪所处河南之地，幅员千里，从银夏至青白两池地，惟沙碛，俗谓平夏拓跋盖蕃姓也，自富延以北，多土山柏林，谓之南山野利，盖羌族之号也。从延州入平夏有三路：一东北自丰林县绥州，入夏州界；一正北从金明县入蕃界，至芦关四五百里，方入平夏州南界；一西北历万安经水安城出洪门，至宥州四五百里，是夏州西境。我师如入夏州之境，宜先招致接界熟户，使为乡道，其强壮有马者，令去官军三十五里，踏白先行，缘此三路，土山柏林，溪谷相接，而复隘硖不得成列，蹑此乡道，可使步卒多持弓弩枪锯，随之以二三千人，登山侦逻，俟见坦途宁静，可伟号勾马遵路而行，我皆严备，保无虞也。长兴四年，夏州李福仁死，有男彝擅称留后，当时诏延州安从进，与李彝超换镇，彝超据夏州，固不奉诏，朝廷命彬州药彦稠总兵五万，送从进赴任，时屯兵城下，议欲攻取，军储不继，遂命班师。而振旅之时，不能敢整，失戈弃甲，遂为边人之利。臣又闻，党项号为小蕃，非是力敌，若得出山布阵，止劳一战，便可汤除。深入则馈运艰难，穷追则窟穴幽居，莫若缘边州镇，分屯重兵，俟其入界侵渔不能久，利于速斗，以呈兵锋。莫若持重守疆，以挫其锐，彼无成守，众乏食粮，威赏不行，部卒分散，然后密令觇其保之处，预于麟府富延宁庆灵武等州，约期会兵，四面齐进，绝其奔走之路，合势击之，可以剪除，无唯类矣。仍先告语诸军，击贼虽获生口资畜，许为己有，彼为利诱，则人百其勇也。灵武路自通达，军入青风峡五百里，皆蕃部熟户，向来使人商旅经由，并在部族安泊所求，赂遗无几，谓之打当，亦如汉界逆旅之家，宿食之直也。此时在军或须入其境，则乡道踏白，当如夏州之法，况彼灵州便是吾土，刍粟储蓄，率皆有备，缘路五七和不烦供馈，止令诸都兵骑裹粮轻齐，便可足用，谚语所谓靡镰杀马劫一时之力也，旬浃之余，固无阙乏矣。

五、备边疏

（宋）张齐贤

清远军陷没以来，青岗砦烧弃之后，灵武一郡，援隔势孤，此继迁之所觊觎而必至者也。以事势言之，加讨则不足防遏余，其计无他。渊部大族首领素与继迁有隙者，若能啖以官爵，诱以货利，结之以恩信，而激之以利害，则山西之番部族帐，靡不倾凡朝廷矣。臣所领十二州军，见二万余人，若缘料柬本城等军，更得五万余人，招致蕃部其属，又逾十数万。但彼出则我归，东备则西击，使之奔走不暇，何能为我患哉？今灵武军民不翅六七万，陷于危亡之。若继迁来春于我军未举以前，发兵援灵武，尽驱其众，并力攻围，则灵州城必难固守。万一失陷，贼势益增，纵多聚甲兵，广积财货，亦难保必胜矣。臣所以乞封渊罗支为六谷王而厚以金帛者，恐继迁旦暮用兵，断彼卖马之路也。苟朝廷信使得达渊罗支则泥埋等族，西面远蕃，不难招集。西南既禀命，而沿边之势张，则富延环庆之浅蕃，原渭镇戎之熟户，自然归化，然后使之与对替甲兵，及驻泊军马，互为声援，则万山闻之，必不敢于灵河西屯兵矣。万山既退，则贺兰蕃部亦稍稍叛继迁矣。若曰名器不可以假人，爵赏不可以滥及，此乃圣人为常道，非随时变易之义也。

六、攻守方略疏

（宋）陈执中

元昊乘中国久不兵，窃发西陲，以游兵困劲卒，甘言悦守臣，一旦连犯，亭障延安几至不保。此盖范雍纳诡说，失于戒严，刘平轻躁，丧其所部，上下纷攘，远近震骇。自金明李七彬族破，而并边离落，皆林坏塞门。金明相距二百里，宜列三城，城兵千人，益募弓箭手，寇大至则退保，小至则出斗。选阖门祗候以上为塞主都监，以诸司使为芦关一路都巡检以兵二千属之，使为三塞之援，熟羌居汉地久者，委边臣拊存之；反覆者，破逐之。至于新附黠羌，如泾原康奴来藏大虫族，久居内地，常有叛心，不肆剪除，恐终为患。今军须之出，民已悉叹，复欲遍修城池，如河北之制，及夏须城，使神运之，尤恐不能，民力其堪？此与陕西地险，非如河北。惟泾州镇戎军势稍平易，若不责外守，而劳内营，非策之上也。宜先并边城池，其次如延州之富同，环庆之彬宁，不过五七处，量为营葺，则科率减、民力苏矣。今贼势方张，宜静守以骄其志，蓄锐以挫其锋，增士兵以备守御，省骑卒以减转饷，然后徐议荡平必张，更须主张，将臣横议不入，则忠臣尽节而捐躯矣。

七、种世衡墓铭

（宋）范仲淹

君讳世衡，字仲平，国之劳臣也。不幸云亡，其子泣血，请于予。予尝经略陕西，知君最为详，惧遗其善，不可不从而书之。初，康定元年春，夏人犯延安，我师不利，朝廷经保障众多，有分兵之患，其间远不足守者，既命罢之。寇骄而贪，益侵吾疆，百姓被其毒。时君为大理丞，任州从事，建言延安东北二百里有帮宽州，请因废垒而兴之，以当寇冲，左可致河东之粟，右可固延安之势，北可图银趱之旧，有是三利，朝廷从之，以君董役事。君胆勇过人，早俯逼戎落，曾不畏惮，与兵民暴露数月，且战且城。然处险无泉，议不可守，凿地百有五十尺，始至于石，工徒拱手曰，是不可井矣。君曰：“过石而下，将无泉耶尔？攻其石泉而出之，凡一筐偿尔百钱。”工复致其力，过石数重，泉果沛发，饮甘而不耗。万人欢呼曰，“神乎！虽敌兵重围，吾无困渴之患矣。”用是复窟数井，兵民马牛皆大足，自兹陲保障患无泉者，悉放此大蒙利焉。既而朝廷署故宽州为清涧城，授君内殿承制知事，复就远供库副使，旌其劳也。塞下多属羌，向时将帅不能恩信，羌皆持两端，君乃亲入部落申劳，问如家人，意多所周给，常自解佩带，与其贤豪可语者。有得敌中事，来告于我，君方现客饮，即取坐中金器以奖之。属羌爱服，皆愿效死。青漳东北三舍，而远距无定河，河之北有敌寨，敌常济河为患，君屡使属羌击之，往必破走。前后取首级数百，牛羊万计，未尝劳士卒也。帮攻多而费寡，建营田三千顷，岁取其利，募商贾使通其货，或先货之，本速其流转，岁时间其息十倍，乃建白凡城。中刍粮钱币暨军需守城之具，不烦外计，一请自给爱养。士卒病者，遣一子视其汤饵，常戒以答，责必廖，士卒无不感泣。今翰林承旨，王公尧臣安君陕西言扶治状，上悦，降诏之曰：“边臣若此，朕复何忧？”二年就兼延路，驻泊兵马都监，置制本路粮草，迁洛州副使。庆历二年春，予按巡环州，患属羌之多而素不为用，与夏人等相助为边患，乃召蕃官慕恩与诸族君长，犒于城下，与之衣物缯彩，以悦其意，又采忠顺者，增银带马绂以旌之，然后谕以好恶，立约束而俾之遵向。然悍滑之性久失驭，其非智者外虑复为。变时青涧既完人可循守，乃请于朝，愿易君理环。朝廷方以青涧倚君，又延帅上言，人重其去命，予更择之。予谓夏人日夜诱吾属羌，羌爱其类，益以外向，非斯人亲之，不能革其心。朝廷始如其请。君既至环，安边之利病大要，在属羌难利惧，合夏人为暴发之患，又地瘠谷贵，屯师为难，聚粮则力屈，损兵则势危，斯急病也。君乃周行境内，入属羌聚落，抚以恩意。如青涧有牛家族首奴讹者，强自处，未当出见官长，闻君之声，始来郊迎。君戒曰，吾诰朝行劳尔族。奴讹曰：“诺！”是日大雪三尺，左右曰：“此羌凶诈，当与高使。”君继嵩挑战，又所处险恶，大雪非可前。君曰：“吾方与树信，其可失诸！”遂与士众缘险而进。奴讹初不之信，复会大雪，谓君必不来。方坦卧帐中，已至，蹙布起之。奴讹大曰：“我世居此山，汉官无敢至者，公不疑我耶？”乃与族众拜伏额手。曰：“今而后，惟父所使。”自是属羌咸服于君。有兀二族，受夏戎伪署。君遣人招之，不听，即使恩。出兵诛之，死者半，归者半，尽以其地暨牛羊尝诸有功，其僭受伪属，如兀于族者百余帐，咸股请命，纳其所得，文卷袍带。由是属羌无敢贰。君戒诸族，各置其烽火，夏戎时来抄掠，则将烽相知，众必介马而待之。破贼者数四，泾原帅葛怀敏定川之败，戎马入，纵于渭，予领庆州蕃汉兵，往扼城，又召分援泾原。君即时而赴，羌兵从者数千人，属羌为吾用自此始。君曰：“羌兵即可用矣。”乃复教土人习弧矢，以佐官军。史民有请某事、辞某事者，君咸使之射，从其中否，而与夺之。坐过失者，亦用此得赎，吏农工商无不乐射焉。由是，缘边诸城，独环不求增兵，不烦益粮，而武力自振。夏戎闻属羌不可诱，土人皆善射，烽火相望，无日不备，乃不复以环为意。前后经略使义焉。君之才能，朝廷益知可倚，明年迁东染院使，环庆路兵马铃辖，仍领环州。西南古原州之疆，有明珠臧康奴三种居，属羌之大素号，强梗在原，为孽寝及于环，抚之狠不信我，伐之险不可入。北有二川，交通于夏戎，朝延患焉，其二川之间，有古细腰城复之，可断其交路，又明年，予为宣抚使，乃谕君兴原守蒋皆共干其事。君久悉利病，即日起兵。会皆于细腰，使甲士昼夜筑之。夏戎因忌此城，君遣人入敌中，以计款之，兵遂不至。又召明珠等三族豪长犒抚之，俾以御寇，彼既出其不意，又无外授，因而服从群之谋也。君处细腰月余，逼以万年寒城，成而疾作。庆历五年正月七日甲子，启手足神志不乱，享年六十一，葬于京兆苦县之神和原。君之先，河南洛阳人也。曾祖存启，河南寿安令。祖仁诩京兆长安令，赠太常博士。父诏衍，登进士第，累赠职方员外郎。季父放，字明逸，初隐于终南山，君少孤依之服勤左右，以力学，称明逸，道高德纯。太宗朝再召，以事亲不起，真宗复加聘礼，起拜左司谏直昭文馆，累迁尚书工部侍郎。大中祥符五年，君用工部阴得，将作监主簿五，迁至太守中舍，初监秦州太平监，以母老求养，又监京兆府渭桥，君印州惠民监知泾之保定，京兆之武功、泾阳三邑。在武功毁摇祠崇无子庙，以来学者在泾阳有里胥王知谦者，奸利事露，逃之逼郊，礼乃出。君曰：送府则会恩，益以长恶，从所坐杖脊于县廷，而请待罪，府君李公咨秦释之。自是豪黠莫不敛手。其嫉恶发此。又邑有三白渠，比年浚疏，用数邑力，主者非其才而劳逸弗等，功利日削。君使勤惰齐其力，故功倍，贫富均其流，故利广，至今民能言之。历通判戎军环凤而州，凤之守王蒙正托章宪外姻以利干君，复欲以贿污君，君正色不纳，蒙正大怨之，乃使人谕王知谦讼君，蒙正内为之助，狱成流实州，上亲政量汝州。君之弟世材以一官让，君乃除孟州司马龙图阁直学士。李公雪于朝授卫尉丞，主隋州榷酤，又礼部尚书宋公缓，工部侍郎狄公裴，皆言君非辜，改知虔州赣县。君辞得监京兆军资库，以同交辟，改俭署同州判官事，又移麟州，因从军延安，乃有故宽州之请。君少尚气节，昆弟有欲析其家者，君推资产与，惟取季父图书而已。官能摘恶庇民，青涧与环人皆画君之像而享事之。及终，吏民暨属羌豪长期夕监柩前者数日。朝廷深惜之，赐三子恩君娶刘氏，封上县。君男八人，长曰诂文雅笃养，志不仕。有叔祖明逸之风。次曰诊试将作监主薄，曰永州澄城尉，曰咨郊社齐郎，曰谔三班奉职，皆有立诉记谊。三子尚幼，一女适西头，供奉官田守政。君在边数年，聚货食，教孤知，抚养士伍，牢笼羌夷，无贤不肖，皆称之。又出奇以济几事，尝遣谍者入敌中，凡半岁间，而羌诛兵用事二三人，谍者还言，某谋得行会，君已没。又天子方事怀来，故其绩不显。铭曰，呜呼！种君出于贤门，吾志必立，吾力是陈，宁以刚折，果由直伸，还自瘴海试于塞垣，权以从事，意其出入，捍羌之患，又边之民，夙夜乃职，星霜厥身，生则有溽，死宜不泯，边俗祀之，子子孙孙。

八、防边碑记

（明）陈斐

关中出崤函之西，去今京师二千七百里，皋兰大河所经，与禹导水积石相接，去关中一千二百里，而张掖去皋兰复一千二百里，酒泉尤远六百里，撑突河外，孤悬绝塞，开一路以通西夷之贡，所谓断北房之臂，义则次矣。乃我境开拓于戎狄之区，而迤逦祁连，北阴龙荒，南遮青海，西引阳关之外，瓜州之墟，皆自古毡毳息喙之区，千里昃途，三面邻虏。今之胜算不在于能逐之，在能御之耳！御之方，城守为上。而河西城堡，土沙碱而制低薄，全无砖石，券洞反门关无铁，挖之即颓，烧之即煨。乃知金墉玉关，徒为称美，全无事实也。予岁丁已夏，以陕桌兼防奉命抚兹土，大以弗称为惧，渡河即行，四道各将令于大小城堡，俱筑垣浚池湟券，更翁石门，表铁叶，切虑近岁俺点酋，导以周邱攻城，辄以钩竿梯绳，扎架挖登，填壕洞堤，凿门烧橹，诸巧并力，环以甲骑，层射陴人，陴人不敢倚堞，而瞰彼即毁堞登陴，虽垣堑稍修，仍不足恃。乃镇城先筑敌台，屹倚城外，台围夹墙，墙开放火器，孔洞向外者，远击出壕堤，向两旁者，顺城雉而击孔洞。留三层，下层用石凿孔，径五七寸，可放将军炮，击贼近城下者；中层用木刳通中孔，径三四寸，可放盏口诸炮，击贼附城而上者，上层孔可放快枪强弩，击贼已攀近睥睨者。每台周围洞孔、开向八方，而城每面六台，则火器往来交击，绕一城矣。镇城先筑东南面十二台，乃照式行。各卫所城堡，各设四隅四座，虽小堡亦各二座，河西新设敌台，一时仅千座以联接，不可无大墩，因敌台之式推广之。先制木墩，外筑城垣，四面暗砌铁门，放将烟大炮，多安放火枪，孔券名曰铁城迅击台，复旷前墩之式。于墩之围城外二隅，建火洞炮眼，敌台二座，台制如火堡者，而差小火器向外点放，二台护城四面，名曰轰电却胡台，复广前墩之式。中建一台，即安火炮铁门券洞于台之下，通出四面，以大将军炮诸火器向外击贼。台上有房，多粮器储，台中之底凿井，放久攻困，名曰玉空飞霞台，复广前墩之式。中建墩台，四隅筑二实台，二虚台，虚台中设火炮洞眼，悬空安门置梯，从此以上下，名曰风雷太极台，造转轴、翻拍、鹿角、陷马、品字坑、钻地网，总名曰扼边六险。以城堡敌台虽增而守之，可无械？乃造诸械：一曰夜叉悬石并架，一曰悬石并架，一曰流星铁飞炮并架，一曰钩头桶，一曰铁巨斧，一曰四股飞叉，总名曰守需六将。镇城造一千二百座件，卫所次之，城堡小者，亦造六十座件。计河西各城堡，总造万余，又铸铁飞炮，科以诸械，虽右守而行可为阵，止可为营，尤莫便于火车，乃竟智殚思，先造飞轮，游刃八面，应敌万全，招选家丁勇士千二百，立一营考火车阵图为书，付主者习演修整旧，旋风炮火车百辆，令洪水黑城等五堡共造百辆，修整冲枪飞火独脚车四百辆，诸种车通行各道，各卫照样制各千余辆，安置兵火器各万余，名为破虏三车。以胜敌莫利于火器，而大炮尤可以击厚敌，破坚阵，乃奏讨京大将军、二将军炮各十位，三将军十五位，讨京制鸟觜二十杆，随用火药什物及皮袋、药规、药管等皆备，再行分巡道行局，用京降式造鸟觜，造金刚诸大炮，连珠双头诸枪，及铸生铁石榴炮，共二千余行，分守兵备三道，各造炮数称是。再发价山西造快枪等近千件，以火器尤资于硝黄，马子行合镇地方，各熬硝，各俾人赴局学制。未几，各处俱能熬硝制火药，药逾数万，且令局铸石榴炮一千余，铸生铁马子三万。各处俱令铸铁及磨石者，可多办试之，大小八等，坚圆光滑可用，乃令镇城烧百万个，每万个重一石，今已造五十余石。行各道俱如式造，先是委官向京领年例硫黄，逾年未返，予遣骑督责，乃领硫黄三千斤，来而往晋省造火器者，亦鬻硫黄二千斤至。顾火器，已多煮硝，更繁硫足，配合铁磁子，盈屋堆积，剩供习放，于是河西火器，雄甲诸镇矣。此皆分巡王副使继洛协谋效力分守，张参政兵备，陈副使其学太仆寺黎卿尧勋，咸资书理诸务，稍次第而总戎。徐双峰公仁适至，将城垣敌台未完者，相与督责，筑完即议。并堡浚壕，凡合镇堡，城隘人少者，归大堡。而堡垣之趾，俱浚壕深，阔以三太为准，足堪障御，予惟在昔哲臣问学功业，致极中和，寅亮天地，而今膺筹边之寄者，从事于制度修为之间，虽悉心综理，未免驰情机械宜乎！来曲智之评而非辅世之略。然汉之诸葛孔明，宋之范文正，称百代殊绝人物。诸葛之治军，流马木牛，以供运饷，制作精妙，后世莫传，而营成八阵，开合奇正。予观鱼复江边之垒，见者称为天下奇才。文正之治边，通斥堠，城十二寨，细微纵悉，予观其峡山之屯，取水秘井，侦卒间道，旧迹故在也。二公当中夏稍弱，虏敌方张，故于此求殚心尽职，随事补裨，固开诚布公之运用，先忧后乐之敷施，岂可以烦细而议二臣哉？不此从事而清谈，废事沉，玩时以惜阴为俗吏，以名教为赘物，卒无茺俞堕落，靡可收拾。此恶魏之所宜戎，而近世亦或崇尚，浮虚论议，空寂钩奇延誉，至目经略为曲智，彼自谓弃知之学，不自沉其为不智之归矣。以若而人而任之锁，其能克副哉？后来者，以兹为鉴，庶修此防边之绪，而不使坠焉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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